201101   

我最懷念某年,空氣自由新鮮,遠山和炊煙,狗和田野,我沉睡一夏天。

                                           ——韓寒

最喜七月,不似四月素澀,不似十月枯燥,也不似臘月凜冽;睒渖项潉又_滿了童年的甜味,南風浮動,一點點攀上頭發(fā)絲兒,讓人覺得好像一切才剛剛開始。

小時候,和外婆一起待在農(nóng)村生活。金斗是在蒼溪縣的龍山鎮(zhèn)還要往下數(shù)的一個地方,外婆和我的家就在那里。那時候最常做的就是搭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院里的小雞小鴨四處覓食;看院邊的田野里開滿了各色的花;看遠處的青山連綿起伏,高低不同;看層層云朵像調(diào)皮的孫悟空一會變成奔馳的駿馬一會變成翱翔的飛鷹;直到天空慢慢變藍、變紅、變紫、變暗,最后混染成一片,在夜色來臨前綻放,吞沒在巨大的星空里,外婆便叫著吃晚飯了。飯前外婆總會問我今天想吃什么,“雞蛋米粉?絲瓜面條?……”還有幾樣我不記得了,選得最多就是這兩樣。和外婆坐在院里綠色的小木桌前吃飯,看蝴蝶、看螢火蟲、看銀河。微涼的夏夜里,只有我和外婆兩個人在一起。吃過晚飯,乘著涼,外婆慢慢地搖著蒲扇,輕輕地講著故事。外婆指著天空說,這一顆眨眼的星星是倩倩,我用小手指了指說,喏,那一顆最亮的星星是外婆……后來呀,發(fā)現(xiàn)外婆做的飯和外面飯店里做的不一樣,我想,那味道便是鄉(xiāng)愁吧。

家里有一條大黃狗,我原本特別怕它,因為它“六親不認”。有時外婆出去勞作,剩我和它在家,小孩子拿一把瓜子小心翼翼地去誘惑它,竟也玩兒得起勁,還作起馴獸師,哦,不,是馴狗師,讓它坐下便坐下,趴著便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揪著我手中瓜子就是不放。忘了什么時候,大黃狗死了,外婆便將它埋在一棵高高瘦瘦的松樹下,顆顆針葉落下,像是狗的眼淚。我便以為是它化作了那棵樹,常對著它發(fā)呆,然后傻笑,小小人兒竟不懂,那就是想念。

幼兒園學(xué)了拼音,回老家玩,硬要扯著年邁的老祖祖,教她認讀,老祖祖牙都掉光了,還中過風,讀不好,我綽起她的拐棍便要罰。外公接到風聲急忙回來,正走在院里,自知大禍臨頭的我抱著橫豎一死的心站在屋里的床上直呼外公的大名,大聲吼道“哈!我把你媽媽打了!”可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好一個混世魔王!

七月盛夏,和小伙伴們偷偷跑到別人家深色青石水缸邊,脫得精光。“噗通”一聲跳進去,哪管那水是人家用來吃的,只記得水的清冽伴著爽快的笑聲玩得個不亦樂乎。跟阿姐漫山遍野的瘋跑,看見山泉欣喜地喝到心滿意足,帶著滿腹美酒往上走,醉醺醺地發(fā)現(xiàn)哪里是什么山泉,是上面農(nóng)田里流下來的水啊,小腦袋還繞不明白:可那水明明是甜的呢;有時小女孩興致來了,兩根豬草輕輕一折就成了精致的耳環(huán),拿兩塊枕巾前后一系搖身一變,呵,還珠格格呀!

槐樹下一個小人兒唱著歌兒跳起皮筋亦或是一只手攬著樹跑起來,最后笑得睡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槐葉像舞倦了的蝴蝶落得滿懷,葡萄一樣甜美的香氣竟讓那小姑娘一時不知覺,醒來已是黃昏;又常常在午間半睡半醒的時候,聽見院里母雞的叫聲,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席子透過被子散發(fā)出的干草味道,汗水順著額頭流下。當時五歲,覺得那就是世界。

還仿佛能看到舅舅拿起叉子在屋旁的堰塘里抓魚的身影,我和阿姐站在一旁想象著魚的鮮美;還有每一次外出趕場坐在外婆背簍里搖搖晃晃卻又無比安穩(wěn)的感覺至今依然那么真實;還有一大家人團聚時的年夜飯,說說笑笑,歡歡喜喜……

有關(guān)于童年的事情,我只能隨心所欲地截取里面的片段。它們無可爭議地把我?guī)Щ匦r候,那個沒有污染的童年。在那兒呀,真是沒有一寸莠草,沒有一點污穢的凈土;是一片無遮無攔、清新明朗的天空;是一個五彩斑斕的盒子,清澈見底的小河,充滿著純真和甜美。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么小的時候,發(fā)生的事我都清楚的記得。生命就像一個旋轉(zhuǎn)的盤,總在不經(jīng)意間看到之前的風景,每個散落的片段都被我一一捕捉,我不斷地眨眼,好像是,不停地按下快門,想把這些畫面很認真地記在心底,然后打印、沖洗出來……

其實到現(xiàn)在,我一直都認為自己還是以一個小女孩的方式活著的,可是當我看著真正的小女孩,就不得不承認,我早就和她們不同了。你看啊,白云蒼狗,歲月悠悠,在時間面前,一切都那么的無能為力。

外婆早在我小學(xué)時就搬到城里來了,漸漸也習慣了當一個城市老太的生活。金斗的家,我們回不去了,可是好像除了我,沒有人會去想念它。亦或那些年的清泉伴著落英會想念著我,迎接下一個我。

小時候,每次回家,走在屋后的山坡上,老遠就會大喊“外婆——”,“哦——”外婆一聲回音像鳥兒般清脆,那是我們的山歌,F(xiàn)在,外婆住在六樓,去看她時,在樓下便要喊,可是她不再跟我唱了,她也沒再給我做過雞蛋米粉、絲瓜面條,那片藍天白云,青山綠水真的回不去了。家鄉(xiāng),它只能在我的記憶里像宮崎駿的漫畫一樣美好的存在著,而我竟也十七歲了。

凡斯·沃攀妮說:“你有過最美好的東西,無夢的睡眠、童貞和語言、信任還有執(zhí)著、玩具與愛,但你往前走一步,它們就退一步,直到你走得很遠,把它們甩得遠遠再也看不見!

我覺得我長大了,不對,我其實只長大一些。以前總是在爸爸媽媽面前說我長大了,其實那時候的我并沒有長大,但是也許不知不覺間,就長大了,也會平靜的面對傷心的事,冷漠的離開,平靜的遺忘。

因為我的心也長大了。